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阿爷

作者:陈匿蓉

时间就像生活的麻醉剂,在逶迤的岁月长河中,将人不知不觉从赤子带到了而立直至终老,最终,消弭在了冰冷的相框里。而阿爷对于我来说,就像是一盏桔色的油灯,恰如其分的照亮了我整个躁动的童年。

在我的印象里,阿爷身形不高,脸上的皮肤像极了屋后的老树,笑起来的时候,一口少有的白牙让人总觉得十分的晃眼。耄耋之年,他除了有些耳背,却也声音洪亮,衣着讲究,贵在精神矍铄,总喜欢微眯着双眼似睡非睡,坐在老宅门前的院子里晒太阳。阿爷非我真正的阿爷,是村东头细芽的阿爷。在大人的闲谈中得知,阿爷年轻时家道殷实,为人好学善施,是远近闻名的“文人”。后来,因为“成分高”的问题,成了特殊时期苛责“把柄”,阿奶也在那段黑暗日子郁郁而终,阿爷的笑少了。

我是怕阿爷的,严肃得总是让人亲近不起来。其实真的不是因为我胆子小,除却在父亲武力值爆表的时候,在我们那片,我也是“小霸王”式的存在,爬上碗口粗的大树上掏鸟蛋也是常有的事。可是,每回我只要是站在阿爷门前时,就只能手抓裤筒,怂包一样乖乖的叫声“阿爷好”,那种感觉就像是乔峰大战少室山要使出降龙十八掌的前奏,气场强大,压力十足。但是,每每对于和细芽出去玩的要求,即便是对我们的“英雄事迹”早有耳闻,但是阿爷从未阻拦。

小时候,细芽因父母吵架早产了一个月,比一般的孩子瘦小,一直长在阿爷的身边。稍大一点,他总喜欢跟在我的身后,我们一起在放野火、抓螃蟹、钓龙虾,乐此不疲。也总是在父母急切的找寻和低低的骂声中,踩着夕阳最后的一丝眷恋,悄悄的超近路,急急的往家赶,在父母愠怒的脸色下,许下各种早归的保证和承诺后,又故技重施,周而复始。

犹记得,在草长莺飞的三月天,放风筝是村里最热闹的时候。那时的风筝稀少,且样式单一,都是各家人自己手工做的。去小卖部买上一张大大白纸,熬点米糊,或者干脆就用现成的饭粒,再找上点薄薄的竹片,用家里缝衣服的黑白线一圈一圈的把竹片按想要的样式缠绕起来。然后用小刀将白纸按大小裁剪,抹上浆糊粘在竹片上,待它风干后,风筝就成型了。可是,这还只是完成一半,最终这个风筝能不能顺利起飞,那就得看扎风筝的人手艺如何了,多数时间要修改几次,才能成功。所以,在那个物资匮乏、火热而繁忙的岁月里,很少会有父母能抽出时间和耐心来做这些。我和细芽就是其中之一,每每看见有人放风筝时,总会屁颠屁颠的跟在其他孩子后面,追逐跳跃目不转睛的随着风筝的起伏而雀跃,好似风筝就拽在自己的手上。可是,内心的躁动还是让我们冲动了一把,将风筝真正“借”到了我们手上,当然,这个“借”只是我和细芽商量后的结果。那时的我们没有“不打不相识”的觉悟,也没有谈妥“义结金兰”的誓约,在一番“寡不敌众”肢体摩擦后,双方家长不可避免的在阿爷家见面了。夕阳下,阳光照在我们色彩斑斓的脸上,总感觉自己有点像孤胆英雄,在父亲暴走的边缘,阿爷护住了我,为我们几个细致的处理好了伤口,将家里少有的一盒桃酥饼、一包薄荷糖、两斤红糖送给了其他两名家长,并在父亲再三保证会好好管教的情况下,撤了兵。

后来,听父亲说,那晚,很少说话的阿爷,给我和细芽连夜做了两个风筝,是那种少有的带颜色的鹰眼风筝,让他给我带回来,挂在我的床头。也不知道阿爷给父亲说了什么,父亲对我的态度好了很多,也耐心了许多,不再将“棍棒之下出孝子”奉为圭臬。这件事过后,再见阿爷时也不觉得那么害怕了,反到有种“自己人”的感觉,去他家也就更勤了。

慢慢的,阿爷会允许我们在周末的时候去他的书房看看书。阿爷的书房里有一面墙,满满的、整齐的放着各种书籍,原木的柜子被深褐色的桐油包裹着,被几块20多厘米的木板隔成了一排排,上面用一块扎染的蓝布遮盖着,神秘而充满着吸引力。我们看书时,阿爷也不说话,只是远远的看着我们,像是透过我们在找寻些什么,空洞悠远。慢慢的,我和细芽出去疯玩的时间越来越少,多数时间是在阿爷的书房里找寻自己喜欢的书籍阅读,各式各样的。偶尔兴起时,阿爷会在细芽的央求下,给我们讲各种各样的古籍故事,像“桃源三结义”“一百单八将”“三打白骨精”……,俨然那就是我们童年的“高光时刻”。

阿爷写得一手好的毛笔字。适逢过年的时候,他的小院里总是会被前来央求写对联的乡亲围得像集市,那时,八仙桌后站着的阿爷,脸上像镀了一层光,让人肃然起敬。我和细芽也总喜欢帮阿爷在一旁添墨,仰着头,看他在须臾之间,用白须黑墨起舞,将祝福喜庆之词跃然红纸之上,不大的小院顷刻就会被“中国红”占满。随后,各家各户会待墨汁风干后,将红纸卷成筒状,小心收好,只待除夕阖家团圆之时,贴上门楣寄托期许,喧嚣后的小院又恢复了原有的模样。或许,就是从那时起,有些东西就在我们心里发了芽。

阿爷走的时候,村里很多人都去送了他最后一程。因为住校,等我周末回去的时候,看见的只是旷野里的一个土堆,孤零零的没有温度。返校的前天晚上,父亲递给我一本书页泛黄的《三国演义》,告诉我,这时阿爷留给我的。父亲说,阿爷走时将多年攒下的钱都捐给了村里的小学,并特意叮嘱父亲让我好好读书。

多年后,阿爷的面容在我脑海里依旧清晰,叮嘱犹然在耳,那束光依然在指路。

责编:肖旺平

 

 

 

发布时间:2020年12月25日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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